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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3月13日 星期三

獅子山下老港情懷



在電視看到第一代獅子山下電視劇,感觸良多。第一代獅子山下並非獨立單元劇,而是以良鳴飾演的高就德,馮瑞珍飾演的高老太,曾江飾演的高定天,葛劍青飾演的高可宜,陳嘉儀飾演的高潔心(高定天太太)的一家作為主線,以當年一個典型的草根家庭幅射出去,並用非常溫和的手法談論時事,其中夾雜了大量溫馨的家庭元素。一個半小時的劇集包含了家庭倫理喜劇以及針砭時事的元素,難怪甫一推出便深受歡迎。獅子山下可算是香港Sit Com的鼻祖,往後的七十三以及香港八一系列,都沿用這個格局。這裏我不打算用過多篇幅去闡述這套片集的歷史源流和發展,各位若有興趣,可自行Google 。


七十年代香港是快速轉型的時期, 七十年代初,香港普遍社會仍是普遍頗為貧窮,陋習叢生,貪污橫行, 期間港英政府大力整頓香港內政,設立廉政公署肅貪,興建大量公屋安置低下階層市民,到了七十年代末,香港因為世界經濟持續繁榮受惠而起飛,走入脫貧小康的社會。獅子山下剛好見證了這段歷史,所以這些影像彌足珍貴。


要談獅子山下,可以從很多角度去研究,譬如經濟發展,民生和社會問題,文化衝突等等;葛劍清飾演的高可宜是個典型的新派少女,亦是個俗語所謂的「頂心杉」,經常與良鳴所飾演的老父吵嘴,而曾江飾演的高定天則是個知識分子,其職業是個記者,身負報道社會問題的責任,故此經常以理性的角度向德叔解釋為何要用新角度去看待社會問題,他這個角色,其實是作為中介,調和新舊社會的誤會和衝突,但我寫這篇博文的重點並不在於歷史或者文化研究,而是想談談獅子山下所保留下來,碩果僅存的老舊人情味。


德叔是典型的老派人物,對事情都是以「舊陣時啲人點會咁做,而家啲人真係不知所謂」的看法去批判他所看不慣的現象(不要忘記他所看不慣的世代是七年代,如果他活到今天,相信他一日會被氣死三回)。然而我喜歡這套恐龍年代的電視劇,最主要的是它很原汁原味地保持了五十多年前的人物性格,和言語風貌。先說人物性格,獅子山下的主要戲劇趣味性,來自德叔那自以為是,凡事認叻的性格,正因如此,他最受不了人和他唱反調,也看不慣新事物,是以每當人家意見和他相反,他第一句反應不是考慮對方的對錯,而是不分青紅皂白地以黐孖筋,霎戇等市井俚詞頂回去(霎戇這個詞𢑥我已經很久沒有聽人說過了,但這卻是我老爸的口頭禪,良鳴應該和我老爸差不多年紀,所以他們的語言風格應該來自差不多的源頭),看著良鳴鼓起泡腮教訓葛劍青,說她包頂頸,自詡「食鹽多過你食米,行橋多過你行路,所以我講嘢你要聽」,心中不覺徐徐升起一陣暖意。最好笑的是,每次良鳴被葛劍青激到扎扎跳,飾演他老婆的馮瑞珍,不但沒有慣着他,還順勢送贈他幾句夭心夭肺的話,讓他更吹鬚碌眼。兩老的關係,像極了我老竇老媽子的日常,每逢老爸在外面看到什麼情況,回家囉嗦幾句,老媽子一定予以贈興,炒熱氣氛,我們這些做子女在旁,除了暗笑,也不好說什麼。這些情景當然已經消失了多年,但現在從螢幕中驟然看見相似的場面,心裏面總是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。


德叔是傳統的老派人物,其人情世故的哲學,當然是古老石山一派,不要說從廿一世紀的眼光角度去看,即使在上世紀七十年代,他都被認為老土過時,以至㒼塞,但卻正因他這活脫脫的老派心態,讓我可通過螢幕重溫很真實的傳統人情世故。 他與左鄰右里,老友們的關係,都處處流露著吳楚帆義氣街坊式的氣派。德叔是寫字佬,收入微薄,平時當然會銖錙必計,但對朋友仍算大方,譬如隨手送人家一些小物件,有朋友來訪, 亦會熱情地留對方吃飯,這些小動作,也讓我回憶起童年時代,老媽老爸對待朋友們的態度。劇集其中有一幕,良鳴一家跟隨老友回澳門掃墓,他則趁機重踏年青時住在澳門的足跡,劇集中他與舊友重逢那種真情流露的喜悅,讓我很是動容,其間他爬上木樓梯,探望睡在床榻,病奄奄的陳立品,讓我記起童年時,自己也曾在澳門,或者大陸,在殘舊不堪的小樓,昏黃的燈光下見到年邁親戚的情景,那種印象現在已經很是模糊,但螢幕的片段,使幾十年前的舊影像忽然清晰起來。那些人情,那些事物,當然都已遠去,但卻在心裏面植下種子,那畢竟是我生命中的一抹回憶。


都說是獅子山下是一套充滿濃濃人情味的劇集,其中有兩三集,現在看來,仍是於我心有戚戚焉。其中一集說石堅是漁民,兒子則由郭峰飾演,因為多念了幾年書,覺得做漁民既辛苦,又無出息,幾經內心糾結,終於還是向石堅提出要上岸打工,石堅表面上堅決反對,內心仍是軟了下來,允許郭峰上岸找工作。故事的結局是郭峰因為工廠倒閉,決心返家做回漁民,這個結局多少有點傷感,讓人遺憾,但卻道出七十年代漁業轉型的現實。我老爸都是做漁欄的,我也親眼目睹七,八年代香港漁業式微,漁民紛紛上岸另尋出路,是以所以對這集的感受尤深。


劇中的常駐常駐演員如良鳴,郭瑞珍,葉觀楫,曾江等都已離去,幸好飾演拉女的葛劍青仍然健在,不過好像聽說已移民遠去,在此祝願她健康長壽,有機會最好多返港現身螢幕,講述一下當年拍攝劇集時的點滴,也好慰藉我們這班獅子山迷思念之苦。

















2024年2月26日 星期一

眼鏡與我


前幾天,忽然從舊物當中,找到一副我唸中學時代所戴的眼鏡,於是浮想連翩,想和各位談談自己戴眼鏡的心路歷程。


不知道各位有戴眼鏡的網友,是從什麼年紀開始戴眼鏡的。我大概是從唸小學四五年級時開始戴眼鏡,那時候,我坐在課室比較後的位置,看黑板的時候覺得有點模糊,但又不好(不敢)向班主任申請調往較前的位置,回家向老媽子訴苦,隔了一段時間,老媽終於帶我去西環的健生眼鏡店( 這間眼鏡店到現在仍然營業,可謂西環的老字號)檢查近視倒數,以及看看是否需要戴眼鏡。那時候我檢測出來的近視度數大概是150度左右,其實以這個度數,是在可戴與不需戴眼鏡之間,但眼鏡店嘛,當然想多做點生意,結果是我從四年級開始,晉身為四眼仔。


戴眼鏡其實帶來不少問題,第一當然是在班裏面變成異數,經常被人笑做四眼仔,有些比較頑劣的同學,甚至會在玩耍中把眼鏡摘去,讓我乾焦急一陣後,才歸還給我,但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;我在小學四五年級時開始愛上踢足球,經常在放學後留在學校和朋友們切磋球技,但問題來了,踢足球的時候我仍是戴上眼鏡,於是在激烈爭奪足球時眼鏡經常會掉在地下,好彩的時候是毫髪無損,不幸的便是鏡片被打碎(那時候沒有膠鏡片,眼鏡片全是玻璃,而且眼鏡的鑲嵌技術還不是很穩妥,鏡片若從眼鏡框掉出來,結果往往便是粉身碎骨)。鏡片打爛了,當然要去眼鏡舖鑲回,但那時候因為自己是偷偷的找藉口去踢波,鑲鏡片的錢不敢向家裏面討回,唯有自己暗啞底地從零用錢淘出來,有一次我一天之內竟然打碎了眼鏡片兩次,每次盛惠五大元,如此這般,半個月的零用錢便轉了進眼鏡舖的口袋,自此之後,我寧可眼朦朦地踢波,都要先把眼鏡摘下,才敢踏足球場。


唸中學後,同學們來自五湖四海,其中有些追上潮流的,無論在衣着以及配飾方面,都力求時髦。其中有個同學很崇拜李小龍,當時李小龍喜歡戴太陽眼鏡式的眼鏡,他也有樣學樣,配了一副戴上,讓我私底下暗暗稱羨,可能他覺得我老土,便極力勸說我,不要再帶膠框眼鏡,並帶我去他相熟的眼鏡舖,配了一副金絲眼鏡框的眼鏡,無可否認,金屬眼鏡框的眼鏡確實比較輕便,戴上去頓覺鼻樑上的壓力大減,舒服是舒服了,但亦可能當時的技術未臻完美,金屬眼鏡框很容易折斷,尤其是我喜歡踢足球,打籃球,眼鏡框在身體碰撞之下,經常折斷,有兩次更插傷眼角,假若偏歪一點,我便可能會成為獨眼龍。但無論如何,-旦戴了金屬眼鏡框,便很難轉回塑膠眼鏡框,只能學小學時的保護措施,每逢進行激烈球賽運動,便脫下眼鏡。問題是,那時候的近視度數已迅速加深,中學畢業時,我的近視度數已增至650度,且左右眼的度數相差頗大,把眼鏡摘下,眼前變朦朧一片,所以很多時候摘不摘下眼鏡, 變成That is the question的兩難。


時光飛轉,預科畢業後我準備飛往英國唸書,那時候開始流行隱形眼鏡,但當然不是今天的什麼Soft-lens,或者甚至可以每天更換的one day acbye, 而是硬繃繃一片的hard lens,老爸聽說戴隱形眼鏡可以減低近視增加的速度,所以讓我去中環的眼鏡舖(那時候環頭環尾的眼鏡店還沒有為顧客配隱形眼鏡的服務)。第一次試戴的時候,我已經被弄得淚流滿面,眼鏡刺痛眼球,覺得很不舒服,但在別人的勸說下,還是配了副隱形眼鏡帶往英國。我還記得那時候一副隱形眼鏡索價一千大元,這在當時來說是個天文數字,遺憾的是,到了英國,因為怕麻煩,而且戴上去之後仍是覺得很不舒服,最終還是放棄了,戴回傳統眼鏡,而那對隱形眼鏡在幾次搬屋的流轉下,亦已不知去向,然而,每當我想起那副人生中第一副隱形眼鏡,都會想起老爸,他對我從來都不苟言笑,我都不記得他有沒有和我說過溫言暖語,但,他對我的需求從不吝嗇,我去英國之前除了這副隱形眼鏡外,還買了一隻很先進的電子錶給我,價值亦甚為不菲。  老一輩的人,對子女的愛和關心不會溢於言表,而是在默默的事情中流露出來。


屈指算來,我的眼鏡齡已接近半個世紀,所戴過的眼鏡多不勝數(然而我至今仍無法接受隱形眼鏡,可能是青年陰影吧,一笑),從開始的時候簡簡單單的近視眼鏡,慢慢要戴近視和散光混合的眼鏡,到近年來戴漸進眼鏡,可以說,眼鏡見證了我的成長過程,由青蔥,至成熟,以致漸入高齡,而眼鏡的價錢,由我最初的時候的二三十眼鏡框連鏡片)到現在動輒要幾千元,若以粗略的通脹來計算,五十年的升幅幾近百倍,當然這不是蘋果與橙的比較,六七十年代眼鏡便是眼鏡,沒甚花巧,現在的眼鏡除了鏡框力求精美,輕巧外,鏡片的技術亦日新月異,什麼防UV,漸進,不反光等等都是當年不可想像的。然而不管怎麼樣,一副眼鏡閑閑地售價三幾千元,不是普通家庭可以負擔得來的,此所以近月開關之後,很多人湧往深圳,除了吃喝玩樂,按摩買餸之外,配眼鏡也是熱門購物行程之一,人嘛,都是精打細算的動物,希冀以最低價格,追求取得最高CP值的回報,此所以現在山姆會為何席捲全港。我或許是個較為長情的人,這十多廿年都是幫襯同一間眼鏡店,不要說去深圳,在香港我也很少幫襯其他眼鏡舖。不過話得說回來,現在我偶然經過西環健生眼鏡舖,都會探頭張望一下,看看現在已承繼父業的老闆娘會否坐鎮店內,雖然和她並不熟稔,但她總算是我童年舊友,每次見到他,童年回憶不覺湧上心頭,最深記憶的,自然是那天連環奉上十大元零用錢的慘痛經歷。

2024年2月8日 星期四

干卿底事

個人覺得,網絡暴力越來越可怕;一個眾所周知的現象,校園網絡暴力在歐美國家,經常造成學生輕生,已成為一個甚為嚴重的社會問題,而近年來香港亦經常會發生很多莫名其妙的網絡欺凌事件,就以最近一件滾熱辣的網絡事件來說;某資深男歌星因為迎娶年紀比他小很多的女士時間一再拖延,引起網絡熱議,部份網友尋且不斷發掘這位女士的歷史公諸於網絡,最離譜的是,竟然有歌迷在公共交通工具上襲擊這位女士,聲稱為維護正義,指責該位女士欺騙歌星的財產,讓人感到不寒而慄。


這件事經過連月發酵,網絡上不斷出現各式各樣資料,指控該位女士的「各種事蹟」,弄得整個網絡都沸沸湯湯的,究其原因,我相信不外是八卦和探秘心理使然。其實不論事情真假,相信歌星應該已經非常清楚有關指控,而他選擇維護未婚妻,其取態已經十分清楚。於是我的問題是;說到底這是人他們兩個人的事,何勞別人操心?


退一萬步來說,歌星若不知道這位女士的各種情况,網友們恐怕歌星受騙,提出種種質疑,原屬合理和正義之舉,但現在歌星已斷然宣稱,自己知悉全部情況,並認為箇中並無不妥,選擇緊守此段情緣,苟如此,這便是撇撇脫脫他們的兩人之間的私事,外人憑甚麼插手干預,在網絡世界指控,欺凌?正所謂,子非魚焉知魚之樂,我們憑什麼剝削歌星之樂?誠然事態發展至今,已然有點失控,網民們的舉措已經侵犯別人的私隱,和嚴重打擾別人的私生活。不要忘記,歌星的姻緣與公眾利益無關,旁人何苦如此努力不懈的去發掘其未婚妻的歴史,好像與人家有不共戴天之仇,不拆散人家的姻緣,便誓不罷休?


說到這裏,我忽然想起七十年代初,由杜魯福執導,尚保羅貝蒙多和嘉芙蓮丹路所主演的電影「蛇蠍夜合花」,故事大意說嘉芙蓮丹露是個郵寄新娘,遠嫁尚保羅貝蒙多,看上的當然是他的錢財和資產,並幾次下手想殺害他,以便奪取資產,而尚保羅貝蒙多亦十分清楚嘉芙蓮丹露的真面目,但他已深陷迷魂陣,不能自拔,幾次大難不死之後,仍然對女方死纏爛打,不肯離棄。 浪漫一點來說,這是至死不渝的愛情(雖然只是單方面的),但現實一點說來,這便是兩個人的感情糾結,一個願打,一個願捱,何須別人置啄,插嘴?


另一個例子,便是多年前周姓玉女歌星事件,事緣其男友在夜店放浪形態,與其他女性擁抱接吻,被狗仔隊拍下當場情景並公諸於世,隨即掀起一段不大不小的風波,輿論上很快便掀起一片公審之聲,認為其男友是渣男,呼籲女歌星和他分手。結果如何?其後兩人不但沒有分手,尋且結成連理,並happily everafter了十多廿年。所以說到底,感情之為物,只有當事人才冬天飲涼水,冷暖自知,正所謂吹皺一池春水,干卿底事。


現代網絡發達,提供了一個超級方便的平台,讓人可隨意發表意見,感想,原意當然好,但一旦濫用,便有人恣意妄為,更有甚者,部份人以法官,警察自居,將個人的看法強加於人,以破壞別人的生活,滿足自己的「正義感」為樂,竊以為,這些所謂的正義,不要也罷.

2024年1月6日 星期六

讓他三尺又何妨


今天想談談一個幾近絕跡的品性;不計較和忍讓.


前兩天在地鐵目睹了一場MMA,涉事雙方看上去都不是老粗,兩人都穿得斯斯文文,其中一人尋且西裝畢挺,起因我不太清楚,大概應該是其中一人的背包碰撞到另外一人,起初撞到人那一位都已經向對方道歉,但被撞的人仍然不依不饒,破口大罵,終於讓碰撞者按捺不住,反唇相稽,雙方初生口角,繼而動武,最後仍是被旁觀者勸止,其中一人悻悻然在下一個站下車,終止了這場鬧劇。事後,同行者都在評論,是否城市人承受的生活壓力太大,積聚成情緒抑鬱,這個炸彈便因輕微的頂撞便爆發出來?但我卻有另一番體會。


為什麼我突然做了現場記者?因為我覺得,現代人(相信不限於香港人)越來越對自己些微的所謂自尊,利益,以至權利,看得比天還要大,小至一個關愛座的位置,或者在餐廳被侍應愛理不理的態度激怒,以致稍為大焉者;譬如輕微的碰撞,或者只是在巴士上講電話的聲浪較大,都會釀成言語甚至肢體上面的衝突。我還記得,六,七十年代的時候,當然不缺街頭言語以及肢體衝突,但說得比較坦率一點,那多數都是一些市井之徒的日常;童年的時候我住在西環,那些魚市場的工人,以及從躉船搬米往貨倉的咕喱,便經常與人吵架甚至打架,說句不好聽的話,他們的教育水平比較低,加上長期受到生活的壓逼,所以脾氣才會比較暴躁,這倒是可以理解,然而我鮮有在大街大巷,或者在交通工具上碰見一般人在吵架甚至動手。這不單只是教育問題,相信還涉及當時的背景和家庭教育。你也許會問,六七十年代教育還沒有今天普遍,難道那時候的人的教育水準比今天還要高嗎?事實是,我想那時候的人比較克制,主要原因是社會風氣和家庭教育,那時候的人不多不少都抱着得饒人處且饒人,凡事都要留一線,不要去到太盡的心態。中國傳統家教中,老一輩都會教導後輩,做人要謙恭禮讓,骨子裏面的意思便是人要內斂,沉穩(商台前老闆何佐芝有句名言:話到口中留半句,理從是處讓三分,便是這種精神的精髓)。我還記得老媽子經常提醒我們說;得人恩果千年記,閑時莫說他人非,還有一句便是「眾埞莫企」,意思是我們這些小孩子,不要惹是生非,潔身自保。 這個說法從負面的觀感來說,可以被視為冷漠,遇事袖手旁觀,但從正面的角度看來,又可以被理解為不主動生事,不惹事非,盡量與人為善。


寫到這裏我忽然想起這樣一個故事:清朝名臣張廷玉的父親張英在朝中做大官,故鄉裏面的家人卻因為要擴建祖屋,與鄰居爭三尺寬的宅地,寫信向張英告狀,希望他以權勢壓人,讓對方退讓。 張英僅以短短28字回應,平息了這場紛爭。 他回信道;千里修書只為牆,讓他三尺又何妨,萬里長城今猶在,不見當年秦始皇。不愧是當朝宰相,肚內堪可撐船,但這亦從側面反映,老派人的美德,便是不計較,不欺壓,凡事退讓三分,盡量將問題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。大家都退讓,便能造成雙贏的局面。


然而今天的世界,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。 互聯網的發達,更將這個問題推向至極。 現在的情況是人人都巴不得將小事化大,大事化成危機。 不少網絡上面的KOL,為了博取眼球,流量,不單止不惜將一些微末的事無限放大,有些甚至會無中生有,把好好一個人誣蔑成為壞人,好讓他可以帶起風向,享受着受人注目的光采,當然亦可從中獲利,而旁觀者(鍵盤俠)亦隨之而起哄,情況若失控,搞不好還會釀成悲劇,這便是今日網絡的畸形生態. 更有甚者,有些人在網中只要看到和自己悖逆的言論,便會勃然大怒,奮起攻擊,從而引起網絡罵戰,絮絮不休。 這些爭拗可謂完全沒有必要;你贊成我的說法固然好,即使不贊同,亦可當作沒看過,一笑而過,不上此心間,何苦苦相逼,冤冤相報。都是那句老話,為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,一句不相干的話而大動肝火,值得嗎?


網絡世界如此,現實世界又怎能獨善其身?於是我們經常可見到人們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,各不相讓,究其原因,都是因為他們太執着於自己的所謂權益,尊嚴。這陣子我在各大視頻網站經常看到,有些老人在公共交通工具上喝叱別人起身讓座給他們,彷彿年紀便是一張可以橫行天下的名片,別人讓座予他們是天經地義的事情,但他們卻沒有想過;讓座固然是個美德,但大前提是出於社會對弱勢社群(老幼孕殘)的照顧和憐憫。 這是出於愛心,讓座與否純屬自願,並沒有法律的必然性,某些老人卻以道德綁架別人,將別人的好意當作成為理所當然,久而久之,社會便有這樣的質疑,所謂關愛座,是必須還是自願(更有甚者,有些老人強迫別人讓出的,甚至不是關愛座)。話題是越扯越遠了,我提出上述這個例子,其實只是冰山一角。隨着社會日趨發達,人們對自我權益的認知漸趨成熟,竟衍生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,那便是利我主義的氾濫,凡事只是從我方面出發,別人肯定是個與自己對立的個體,一切衝突亦皆由此而起。我知道我說這番話是廢話,所能發生的作用亦微乎其微,但不管如何,我仍是想把自己所見,所聞,所想提出來,讓各位反思一下:是否每件事,每分利益都要爭取到盡,把「我」放到無限大,別人都必需遵從自己的意願去做?我明白沒有理由,也不應該委屈自己去利他,正常人不會這樣做,亦違反了人類的天性,但如果,我說如果,每個人都能退讓一步,甚至換位思考一下,別人追求己身的利益的,維護己身的尊嚴亦屬合理,明乎此,人便不應亦無需每事都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。苟能如此,小則可減低日常不少紛爭,大則可這世界可能會更美麗(起碼融和一些)。


可能我是太囉嗦了,但我真心相信,生命如此絢麗斑斕,生活如此多姿多彩,犯不着為一口氣,便青筋暴現,不依不饒,巴不得把別人踩在腳底下,這多不值得。其實,吸口氣,轉過身,之間,瞬間怒氣下了,便會覺得爭吵十分無聊。不知是否自己年紀漸大,馬齒徒增,對生活有另外一番體會。上個月我曾經因為一些誤會,差點與人口角起來,但回心一想,很快便壓下自己的脾氣,轉身離去。那是一個很奇怪的經驗,從前不管怎麼樣,我都會起碼爭論一下,以示自己做法的正確性和合理性,但那一刻我竟然連爭吵也省下,向對方微笑一下便轉身離去。  這是個很神奇的經驗,我很清楚內心正在告訴自己,不如來一個試驗,不發脾氣,不反駁,看看效果如何? 事後我竟連些微不開心的感覺也沒有,於是我向自己證明了一點,那便是發脾氣,與人吵架,都只是為了維護自己那丁點的尊嚴,剎那自尊,或者受不了對方的惡言惡語,致使屏蔽了平日的理性和冷靜,從而將衝突升級,何其不值得?(忽然想起黃子華的口頭禪:又如何,或者歌神許冠傑的歌詞:人哋窒兩句,濕濕碎,我都嗗聲吞咗佢,好似有些亞Q精神,但卻是即時消火的良方)。我可以向你保證,不消一分鐘,慍意平息後,再往後望,你會發覺,這樣的吵鬧很可笑。


政府說要推動服務業的微笑運動,其實,不若回歸基本步,讓小孩子們自少從家庭和學校教育開始,培養他們禮貌和謙讓的品質,豈不更好?


附筆:現今網絡世界,某些人中了所謂好為KOL的毒,意思即為,網主為出名,博眼球,會做兩種極端的事情,第一即為嘗試做一些出位,危險的事情,希望藉此博取更多眼球(因為在網絡上想出名的人太多,所以若不做一些危險「壯舉」,便無法贏取網民的點擊關注),他們或在高樓大廈/懸崖上面倒立,或者徒手攀爬懸崖峭壁等,問題是他們進行這些表演前根本從未受過專業訓練,結果產生不少悲劇。對這些博主來說,在冒險那一刻,除了腎上腺飆升外,更重要的是可以博取眼球,增加點擊率,這是他們畢生追求的目的,所以不惜以命相博,樂此不疲。而另外一種,則令人髪指或者厭惡,此等所謂KOL,喜歡在網上發表一些令人討厭,以致作嘔嘅言論,或以低俗表演來吃人血饅頭,譬如在悲劇發生之後,以嘩眾取寵的方法,截取甚至戲仿悲劇中嘅某些情節作表演,藉以吸取眼球,獲得更高點擊率。兩者相比較,前者雖然置其本身危險於不顧,但始終都只是個人行為,後者則明知所作所為惹人討厭,但仍樂此不疲,事後尋且為自己所作所為作不負責任,輕佻的解釋,謂其目的只是要爭取更多話題,讓社會更關注有關的情況云云。此類KOL明知無法從正途吸取粉絲,便不惜反其道而為之,以令人反感,作嘔的動作/言論,在網上炒作話題,讓受害者家屬遭受到二次傷害。故此衡量之下,我對前者除了覺得無語之餘亦致以哀悼,然而對後者則感到鄙視,厭惡。總括而言,最好的應對方法,或者是對社會負責任的做法,便是不瀏覽,不評論,不做盲目的網軍之餘,亦避免助紂為虐。


2023年10月30日 星期一

霎時印象 - 鮑姐

 鮑起靜(鮑姐)是云云港產片女星當中我最欣賞和敬重的女演員之一,鮑姐出生於演藝世家,父親鮑方,哥哥鮑德熹都是演藝界響噹噹的人物,所以可以說,鮑姐一出生便注定要吃電影藝術這口飯。鮑姐年輕時明唇皓齒,端莊秀麗,是個典型的美人胚子,而父親鮑方是左派電影演員,所以鮑姐順理成章地亦在左派電影公司長新鳳出身,期間拍了不少叫好,但不甚叫座的電影(那時候左派電影在香港不甚待見,即使電影成績不錯,但票房也不會太高,譬如我來也,海燕,屈原等)。你若有機會找到這些電影來看,不難發覺,鮑姐年青時候的顏值,絕對不輸於今天國內的花旦。


 我對鮑姐年青時候所參演過的作品印象不深,即使他和丈夫方平結緣之作白髮魔女傳都沒有看過,這套電影我相信大部份港人都沒甚印象,但記憶最深刻的反而是兩人在黃山拍戲時偶遇鄧小平的合照,這張相片今天已成了經典,我相信現在的人怎麼樣都想不到,一代領導人竟如此毫無架子的和偶遇的電影人合照。


鮑姐步入中年後反而因為加入電視圈更為港人所認識,然後再來個華麗轉身回歸影壇(當然已不可能再演少女的角色). 老實說我對鮑姐的電影感受不深,即便是她拿下影后的天水圍的日與夜,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,但也許正是因為她演來平淡真摰,才更加入戲;電影中她飾演一位單親母親,帶着兒子在天水圍居住,雖然在超級市場任職,收入僅堪糊口,但從不怨天尤人,一副樂天知命的樣子,更有餘暇關心身邊周圍的人,鮑姐演來恰如其份,一舉手一頭足都像極了每天和你擦身而過的師奶,然而可能因為劇本所限,鮑姐的演出沒能讓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。


然後這段晨光,鮑姐又再走進我的目光,首先是她在公益廣告裏面向獨居長者呼籲,希望他們不要躲在家裏,鼓勵他們有問題的時候要說出來,向身邊周圍的人尋求幫助。鏡頭所見,鮑姐委婉真切,說話親和中滲出真正的關切,讓人看得很舒服,我若是獨居長者,雖然未必會被她這番說話打動, 但肯定感受到那股濃濃的暖意。


而促使我寫這篇網誌的因由,是因為最近看了鮑姐的近作;「一家之主」,片中的鮑姐是個中年婦女,上有老母,下有女兒,電影不走一般家庭倫理悲情路線,沒有突顯家庭成員之間的矛盾,反而從鮑姐的內心出發,載述她所飾演的葉蘭最微末的感情漣漪,雖然每天疲於奔波,照顧患上重病的母親,但不單毫無怨言,反而像個柔弱的小女孩般,在過程中享受著母愛的餘溫(雖然母親已經病入膏方,毫無反應)。戲中,鮑姐的幾個動作,細微表情,表現得絲絲入扣,在在流露著她對母親的依戀,此情此景,相信喚起好多中年人對父母(不管在世或者已離世)的情懷。人,不論你我年紀多少,到最後,心中仍藏著個小孩,渴望着父母的關顧和愛護。看着看着,感覺自己便是鮑姐,鮑姐便是自己。


鮑姐年紀不大,許在70歲上下,假若她願意,相信她的演藝生涯仍然有一段很長的時間,我衷心希望,鮑姐能繼續演下去,日本有淺丘琉璃子,倍賞千惠子,韓國有尹汝貞,羅文姬,荷李活有Susan Sarandon, Vanessa Redgrave,而香港,幸好還有個鮑姐,做盡天下人的祖母,母親,向人間撒一把溫暖。



鮑姐年輕時明唇皓齒,端的是美人胚子 1


鮑姐年輕時明唇皓齒,端的是美人胚子 2


鮑姐年輕時明唇皓齒,端的是美人胚子 3


鮑姐年輕時明唇皓齒,端的是美人胚子 4


鮑姐年輕時明唇皓齒,端的是美人胚子 5


鮑姐與丈夫方平合照


鮑姐在電影白髮魔女傳的劇照


鮑姐在電視劇大地恩情的劇照


鮑姐電影天水圍的日與夜的劇照


鮑姐在電視劇下流上班族的劇照


鮑姐在電影一家之主的劇照 1


鮑姐在電影一家之主的劇照 2


鮑姐在電影一家之主的劇照 3




2023年6月25日 星期日

Miss 馬

 

早前因為翻閱亞臣的舊相,不經意地在舊相堆中找到一兩張Miss馬的相片,看着看着,思緒悠然地飄返幾十年前的中學時光。


Miss 馬是我中一至中二的班主任,那時候我剛從西環八達轉往西營盤的聖士提反堂,環境陌生讓我有點忐忑不安.  開課的第一天我兀自坐在班房,看著同學們聚在一起興奮地高談闊論 ,不覺感到有點孤獨(聖士提反堂中學的學生大多是從小學直升上來,他們大都彼此認識,但我是轉考生,和他們毫不稔熟,夾在中間,覺得很是彆扭),暑假過後升上中學,大家隔了個把月又再見面,興奮之情自不待言,各人在班房裏面喧嘩笑鬧,好不熱鬧。然而上課的鈴聲一響起,在我們當中忽然有個和我們身高差不多的女生走上講台,宣布她便是我們的班主任Miss馬,其時各人你眼望我眼,驚訝得說不出話來,我則暗自慶幸與眾人不熟,沒有肆意打鬧嬉笑,或者講一些出格的事(這段經歷我曾在「我的中學生活」網誌中記敍過,不過這篇網誌是關於Miss 馬,所以不憚在此複述)。後來幾經打聽,才得悉她剛從中文大學畢業,這是她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,真可謂「新丁撞著新丁」了。


Miss馬端莊韻秀,說話輕柔,好處便是很少發脾氣,對着我們這班嘩鬼總是笑咪咪的,即使要斥責,亦只是輕言輭語,很少說重話,但弊處亦是因為她太「腍」,我們這班男生都不怎麼怕她,雖然不敢在課堂上搗蛋,但私底下搞些小動作(譬如上課傾計,吃零食,甚至看漫畫等)則在所難免。另外因為這是她第一年執教鞭,說得直接一點便是無甚教學經驗,所以上堂都是依書直說,沒什麼引起動機,起承轉合的教學技巧,加上她生性斯文,說話比較陰聲細氣,我們這些坐得較後的便聽得比較辛苦。雖然如此,我私底下仍是挺喜歡她,無他,男生嗎,對年輕的女老師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。另外我剛從小學升上中學,八達是間頗為傳統的小學,老師們上課一般都是板起面孔,對成績或者品行稍差的學生都是非打即罵,很少假以辭色,然而升上中學之後,便不能像小學生般鐵腕教學,如Miss馬溫文爾雅的教學方式,著實讓我覺得有些如沐春風的感覺(說得有點誇張了,我相信假若留在八達唸中學,老師們的態度亦會有所改變,只不過剛好轉了校,剛好Miss馬做了我的班主任,所以才讓我對她留下這個印象)。不管如何,人生便是如此,正因我選擇了聖士提反堂,班主任恰好是Miss馬,這個美好的回憶便順理成章地屬於她。


中一至中二兩年下來,其實我和Miss馬沒有什麼私底下的交往或者接觸。我不是個成績名列前茅的學生,各方面也表現平平,所以什麼班長,或者班會會長都沒有我的份兒,在班裏面的存在感不高,以至和班主任的互動甚少。然而我記得最深刻的有以下兩件事;有一年班裏面搞聖誕慶祝會,我負責籌備事宜(說得直接一點便是總覽一切打雜工作),其中包括準備食物飲料,我由於年紀輕沒經驗,不懂得如何購買所需東西,正感徬徨之際,Miss馬概然相助,率我往街市採購物品,那天我跟著她身後轉,看著她按着購物單逐樣事物購買,心中暗暗佩服,平日站在講台上的她,買東西時竟如此精明, 心底竟升起一種跟老媽去街市買餸的感覺。另外一次的經驗便沒那末溫馨了,有天不知怎地和鄰桌的同學發生激烈爭吵(具體情況已忘記了),因為吵鬧過於激烈,被「請」到班主任辦公室, Miss馬問明原委之後,只笑笑口的告誡我們幾句讓我們離開,沒施以懲罰。走出教員室時,Miss馬又叫了我回去,並語重心長的跟我說,我還以為你是個懂事的孩子,這次你讓我真的很失望,希望再也不會在這裏見到你。再次走出教員室,心中竟思潮洶湧,這幾句話比直接責罵更難受,我從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個懂事的孩子,她這幾句說話使我明白讓人失望的感覺是如此令人慚愧,往後我再也沒有因為紀律問題踏進教員室。 這個經驗讓我想起另一件事,小學的時候我的成績頗差,考試不合格已是家常便飯,有次中期考試竟取得個不錯的成績,老師派卷時拿起我的試卷向同學說,你們今次的成績讓我很失望,應該學學X XX,他的進步讓我很高興。我受寵若驚之餘,往後讀書便勤力了很多,所以正如一個西方流行的故事說,要人一個人脫下衣服,陽光永遠比烈風更為有效。


另外Miss馬也可算是啟迪了我看課外書的眼界,有次中一旅行,她難得和我坐在一起閑聊,問我有沒有看什麼課外書,我怯生生的回答說;除了一些精簡版的外國名著,以及漫畫外,很少看課外書。她鼓勵我說有暇便應多看些課外書, 並舉例說金庸的武俠小說也很不錯,有空可以找來看看。七十年代初金庸還未被捧為大宗師,他的小說在坊間仍並未十分流行,而且看武俠小說被視為不務正業,不被主流所接受,故此我很驚訝正經八度的班主任竟然推薦我看金庸,遂隨手找來本射雕英雄傳看,可能當年理解能力差,亦沒甚耐性看長篇小說,故此沒有一讀金庸誤終生,直至中學畢業後才正式加入金庸迷大家庭。但不管如何, Miss馬鼓勵我看非主流小說,在我心中種下看書的種子,着實讓我一生受益匪淺。



升上中三後, Miss馬不再是我的班主任,由此之故,我和她鮮有交集,有時候在學校走廊踫面都只是點頭示意,到了中五畢業的時候我找她寫紀念冊,她不無遺憾的跟我說,連你都要畢業了,時光過得真快。


畢業後我去了外國唸書,回港後俗務纏身,很少回母校探視。千禧年伊始聖士提反堂開始搞一些周年慶祝活動,席間重遇Miss馬,那時候她年紀應該不算很大,但面容卻有些憔悴,說話有氣無力的,垂詢之下,才知道她有耳水不平衡的毛病,加上患上心臟病,所以提早退休,平日除了一些特別的情況外很少外出。坦白說,見到Miss馬其實讓我覺得頗為興奮,說到底她是我中學碰到的第一個老師,雖然她沒有怎樣教化或者開啟我,但某種意義來說,她在我青春轉捩的關鍵期予我以避風塘般的庇護感,讓我在中學的最初兩年,過得安穩,安撫了一顆驛動的心,亦打下我五年中學的根基,於此,我衷心地感激她。然而在最近一次母校周年聚會中得知Miss馬已然離世,聽到這個消息,心中不禁一陣酸苦,隱隱中感到,青年時代一個重要的圖騰已然逝去,幾番打探亦無人知道她歸葬何處,以至無由向她表達心思,唯有心中暗暗為她祝禱,算是對她的啟蒙作些微回饋。



Miss 馬


Miss 馬 (中坐者)





2023年5月28日 星期日

阿臣


不知道是否自己年紀越來越大,對舊事物和舊人的依戀越來越濃烈,早陣子發夢,竟夢到我中學同學亞臣(阿臣是假名),忽然驚覺,這個名字在我記憶中已塵封了好多年,而此刻我亦不知他在何方.  於此,我衷心希望,即使他無緣看到我這篇網誌,他今天仍然安好,生活得順意快樂。



阿臣是我中學的同學,我從中一便開始和他同班直到中五畢業,所以緣份不可謂不深。亞臣和我不同,他高大俊朗,讀書成績好不在話下,體育方面亦具天賦,從中三開始便成為足球校隊的隊長,一個人帥還罷了,竟然在讀書和運動方面還如此優秀,使我這個屌絲羨慕得無以復加.  其實在我初中那兩年, 和亞臣混得不怎麼熟,但因為我和亞乃熟絡之後(乃哥是我中學最要好的同學,多年前我寫了一篇關於他,名為「悼故友」的網誌,各位有興趣可翻閱瀏覽),而亞乃恰巧又是體育健將,搭上搭之下,我便慢慢跟阿臣諗熟起來。開始的時候不認識亞臣,還以為他為人很cool,但大家玩熟了,才發覺他骨子裏面只是個大男孩,愛笑愛鬧,雖然擁有很好的外在和內在資源,但一點也不驕傲,亦沒什麼架子,我們學校每逢星期六租海軍球場,主要是供足球校隊練波,說實話踢波我沒甚天份,但因為和一班校隊球員混得很熟,所以每逢星期六都會"掹衫尾" 往赴海軍球場踢波。打完波之後,一班嘩鬼都不會立即打道回府,先前往附近茶餐廳填飽肚子,然後看看樂聲豪華有沒有想看的電影,不然的話逛逛大丸(大丸是那時候最潮的百貨公司,各類型的新型玩意很是吸引我們這班年輕人),買是肯定沒可能的了,但摸摸這個,玩玩那個,大家嬉笑打罵的,便輕輕鬆鬆的渡過一個愉快的週末。



我們的課餘活動又豈止及此,很多時候星期六踢完波意猶未盡,星期日又會相約往西營盤佐治五世公園(我們暱稱叫做花園仔波地)踢波,踢完波身水身汗,便逕往附近公廁沖涼,之後即沿着東邊街走落皇后大道西,找間餐廳邊醫肚,邊吹水,玩鬧得不亦樂乎。另外,有時候晚上無聊,幾個人便相約從西環/西營盤坐11號巴士(即行路) 往新填地,聽聽細路雄講故仔,來杯冰凍得頭痛的椰汁。那天口袋有幾文錢,便加碟豬油炒田螺,中學的日子便是如此荒唐,無憂無慮。



亞臣是地地道道的西營盤街坊兼地膽,他的住處對正學校,由屋企步行回校不需3分鐘,所以我們都笑他/羨慕他說,學校打上堂鐘的時候他才起床換校服返學都來得及。另外亦因為他是地膽,所以他對附近古靈精怪的活動都瞭如指掌,譬如居仁里後巷當年有人賣違禁藥品,道友們購買後會當場吸食,甚至有道姑在此地進行不道德交易,我們少年心性,最喜歡冒險,便央求亞臣帶我們埋伏在附近觀看,可惜始終沒能親眼目睹奇景。另外水街干諾道西交界處有幾間茶餐廳,地痞茶樓,每天中午收市後便立即搖身一變成為外圍馬,外圍狗的投注站,亞臣作為街坊導遊,亦多次帶我入內參觀這些外圍賭檔,內裏的情況不在此贅述了,但終歸是個很有趣的另類經驗。至此我才不得不驚訝地發覺,亞臣這個外表斯文,讀書成績斐然的高材生,骨子裏面其實是也個街頭小混混。



光陰似箭,轉眼間來到中五會考,正當大家都埋首溫書,準備考試之際,有一天下亞臣神色緊張的將幾個最好的同學召集在一起,然後吞吞吐吐的告訴我們他的憂慮,希望我們能替他排難解憂。原來他和班里面的一個女同學拍拖,兩人私底下發生親密關係後,這陣子女同學的生理期延遲,他嚇得徬徨無助,便找我們幾個朋友商量對策。然而那時候我們都只是十五六歲的愣青,那個年代又沒什麼性教育,對這方面的知識可謂十分貧乏,又能給他什麼主意?只能你一句我一句的浮浮泛泛地安慰他,幸好過了幾天之後,他歡天喜地的跟我們說問題已經解決 (我想他的意思是女同學的生理期到來)。我們當然都為他額首稱慶,惟我心裏暗忖,萬一真的出事,那他們兩人是否要奉子結婚,從而斷送大好前程,這後果着實不堪設想。



中學畢業後我們都各奔前程,慢慢的和阿臣的聯絡亦隨而減少,嗣後我輾轉去了英國唸書,亞臣則去美國留學,畢業後尋且留在美國定居,結婚生子,不作回港之想。大家相隔了一個太平洋,平時都只能靠每年一張聖誕咭互相問候,以及了解對方雙方的近況。千禧年後亞臣曾經多次回港探親,每次回港他都盡量撥時間和老朋友飯聚,傾談彼此的近況。不過無可避免地,大家因為長時間不相見,加上各有各忙,各有各的家累,已沒有當年讀書的時候的豪情壯志以及傻勁,感覺總是有點疏離, 見外的。我最後見到亞臣大概是十四,五年前,那時候他所屬的公司在大陸承包了一些項目(他諗的是土木工程專業),所以乘往大陸出差之便,順道回香港探親,亦抽空我們這些朋友聚一聚,然而不知怎地,那次我總覺得得他神色有異,追問之下,原來因為經濟環境差,公司減薪降職,而那時候兒女剛進大學,所以負擔和壓力都很重,總是覺得筋疲力盡。成年人嘛,各人有各人的苦惱和難處,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,總之道別時一句珍重,千言萬語,盡在不言中。



不意在最後一次見面之後的第三年開始,我每年寄給他的聖誕咭都沒有回音, 問題是那時候手機仍不甚流行,我亦沒有他email,所以除了地址外,我便沒有他其他的聯絡方法,此後我每年都寄聖誕咭給他,但每次都石沉大海,杳無音信。然後幾年前在一次和舊同學聚會中,一個舊同學謂從他在美國的朋友中得知,亞臣已然離世。我心中一驚,急忙追問詳細情況如何,但他只是聽別人提起過這回事,自己亦不敢肯定。在沒實質證據佐證之下,我感情上仍然拒絕接受亞臣已離世的可能.  在我心深處,我說服自己,他現在仍在美國活得好好的,只是搬了家,忘記了香港的同學而已。這兩天因為夢到他,忙不迭的從櫃底找出當年我們一起去旅行所影的舊照片重溫,映入眼簾的是十五,六歲的我們,那時候大家都很年青,無知,對着鏡頭扮鬼臉,打功夫,一派樂天無憂,天下我有的快樂。我在想,假若時光真的能倒流,讓我有機會再重遇十五六歲的亞臣,乃哥,和他們開開心心的踢一場波,看一場電影,逛一天大丸,那該多好。千帆盡處,才知道,最簡單的時光原是至高無上的快樂。